文：：雷敬敷
审美期待是赏石活动得以进行的原动力，而赏石中的审美疲劳却是反向的负能量，有必要对其产生的原因和应对的策略进行研讨，以促使审石活动正常持续地进行。
一、何为审美疲劳
在美学中审美疲劳指审美中产生的感觉疲劳、情感疲惫、精神疲乏等心理现象，以至于出现对审美的抵制与反感。审美疲劳的产生在于审美对象、审美主体和审美环境这三方面的不协调。审美感觉疲劳主要是审美对象以相同的方式重复出现，使大脑兴奋中心受到抑制；情感疲惫主要是审美对象的情感淡薄、矫饰，又反复出现或因环境压抑致审美主体心境过于紧张，不能引发相应的情绪反应；精神疲乏主要是审美对象内涵空泛，又反复出现，或因环境不良，审美主体在某种消极心理作用下精神萎靡。可以看出，审美疲劳在审美对象、审美主体、审美环境不能协调的诸种原因中，主要原因是审美对象的单调、贫乏、虚假、繁琐、缺乏新意和特色而又重复出现，窒息了审美主体的审美感受力和意趣，从而兴味索然，不再有审美的期待。二、赏石中审美疲劳的区分
赏石艺术是“天造奇石，人赋妙意”的结合，是天造奇石的自然美与人赋妙意的艺术美的融汇。因此，当赏石艺术作为审美对象，它有两个方面：一是天造奇石的自然美，二是在天造奇石的自然美激发下，人赋妙意的命题、配座、组合、赋文的艺术美。与此相对应，赏石艺术审美疲劳也表现在这两个方面：一是对天造奇石的审美疲劳，二是对人赋妙意的审美疲劳。三、天造奇石审美疲劳的应对策略
1. 石种多样，唯美是取
相似和重复出现是审美对象引发审美疲劳的一大动因，所以，对奇石种类作多样性的选择是一可行的策略。奇石种类的划分参照《观赏石鉴评》国家标准有类和亚类，在此基础上还可往下细分为种、亚种、变种，形成类——亚类——种——亚种——变种的石种区分系列。例如对于长江石可区分为岩石类—图纹石亚类——长江画面石种—长江水墨石亚种——长江黄金水墨石变种。对于戈壁石可区分为岩石类——造型石亚类——戈壁玛瑙石种——戈壁玛瑙带沙漠漆亚种——戈壁玛瑙带沙漠漆的泡泡玉（肾状玛瑙）变种。可以看出，在奇石的分类系统中，越往下细分，观赏石审美对象的相似性越大，即变种 > 亚种 > 种 > 亚类 > 类。因此，为了避免相似可能带来的重复性，在多石种类型的选择时，至少应该是多变种的兼顾为宜。比如同为戈壁玛瑙，带沙漠漆的卷纹玛瑙和带沙漠漆的非卷纹玛瑙的差异，显然小于带沙漠漆的玛瑙与不带沙漠漆的玛瑙花的差异。图 1 “瑶池琼浪”长江石 何锡柱藏品
2. 同中求异，突出特色
在同石种类别中，哪怕是相似程度较高的同一亚种或变种中同中求异，都是可行的。长江石中灰白为底墨线为画面者甚多。何锡柱所藏“瑶池琼浪”的传统水墨山水画面（图 1）和蒋炜所藏“无言”的当代艺术画面（图 2）各有亮点。在图1 中，因为画面上下两边横陈的深色墨韵，上若浓云下若石盆，令中间的濛濛山水显现出时空变幻般的迷茫仙境而非同一般。异曲同工的是图 2 在随意的曲线之中出现了一只女性妩媚的大眼睛，含情脉脉，欲说还休，让人在惊诧之余又惊喜不已。这种独特性的追求，就是笔者常说的美 + 奇。图 2 “无言”长江石 蒋炜藏品
造型石四面可观，目移景换，较图纹石更容易做到同石种类别中的独特性追求。安祯麟在戈壁玛瑙的收藏中另辟蹊径，将玛瑙及其母岩作为一体来赏析。他的“惊天突玉笋”（图3）即为玛瑙与火山岩母岩的共生体，其命题大概就是观者拍案惊奇时的感受罢！图 3“惊天突玉笋” 火山岩与玛瑙共生 安祯麟藏品
3、异中求同，专项集合
事物总是遵循物极必反的辩证法则，与避免相似重复相反的是将相类似审美形象的造型石或图纹石专项集合。也能达到化解天造奇石审美疲劳的作用，这里的奥妙正在于“专项”二字。专项集合立意在先，降低了信息传达的噪音。噪音在信息学中指信息传递过程中的干扰因素，立意在先的观赏石集合收藏，令某一形象相似的奇石集合在一起，信息的传递十分明朗，不会如一些形象相似的奇石因各异的命题而让后来的赏析者从整体上无所适从，此其一。图 4 “鞋”长江石 雷敬敷藏品
其二，专项集合体现出一种同中有异的形式美意趣，比如，若干相似的造型石相集合（图 4）的专项名称为“鞋”，赏析时人们在认同“鞋”的专项名成立的前提下会进一步分析这些“鞋”的大小、色泽、质地、纹理，不但没有相似重复带来的审美疲劳感，反而是兴致勃勃。图 5“圆” 长江石 雷敬敷藏品
其三，专项集合对某一自然要素作集合时，往往还会由此增添一种韵律的美感。专项集合为，“圆”（图 5）的圆形片状卵石由大到小的重叠组合后，整体外观的塔状显得沉稳，而由大到小的递减带给人一种均匀变化的韵律感，甚而产生音响由重到轻的通感。4、审石达意，妙造自然
在对自然美的赏析中，对其具象、意象、抽象的立意和寻求最佳观赏面的审石度势是互动的，所谓妙造自然正是在于赏析者对自然美的发现之中。向统一所藏的一方嘉陵彩皴皱嶙峋，当他在审石度势中发现这一宽袍大袖两手环抱斜倚欲倒人物的下方竟然有一似酒坛的亮点，正与其醉态相谐合，当命题为“诗仙醉酒”（图 6）后，人皆赞之。图 6“诗仙醉酒” 嘉陵彩 向统一藏品
审石达意，对于那些难以一目了然的“多眼石”，没有具体事物作为比拟的抽象石，发现其点睛之妙处，尤有必要。四、人赋妙意审美疲劳的应对策略
天造奇石因观赏者审石度势选取最佳观赏面而立意之后，通过命题、配座、赋文、组合等人赋妙意的艺术创造后就成为了本质上不同于自然奇石那样的自在之物，而成为人之物的赏石艺术品了。如何应对赏石艺术品出现审美疲劳呢？在于防止人赋妙意中的虚假、空泛、寡情和冗繁。1、实石求是，文符其石
实石求是，文符其石是指在人赋妙意中凡涉及对观赏石本身的描述与评价时，一定要符合该石的实际情况，切勿夸大其词，更不能自称为是什么石中唯一、天下第一。事实上谁也不敢说，他对世上所有的观赏石都做过比较，而且因各个石种的特性不同也很难在同一平台上来做比较，所以我们只能说某一种奇石没有最好，只有更好。再则，在对奇石命题赋文时，一定要遵循形式美在前，内容在后的原则。自然天成的奇石之所以奇，是多种自然因素叠加后的偶成，并无事先的预设，人所赋的妙意是在自然美的形式框架注入自己的思想与情感而为，所以不能似蛇就附会为龙，见鸟就附会为凤。是什么或像什么，要依据石之具体形象而言。图 7“惊为天人”长江石 蔡晓荣藏品
蔡晓荣所长藏的“人”字石（图 7），其书法意蕴特强，笔者为其命题为“惊为天人”，有此“人”字之书法意蕴好，也有此“人”字乃天成之妙的双关之意。若说此石为人字书法中的第一、唯一，那就过犹不及，反而可能引发观者的争议，以至于反感等导致审美疲劳的心理反应。2、意境审美，姿兴无拘
意境是意与境的结合，意是人的思想情感；境是超越奇石具体审美形象，而通过联想、想象，乃至幻想所创构的新的审美意象，所以说“境由心生”。如果说在对观赏石本身的描述和评价要实石求是，文符其石的话，那么意境的感受及其表达则是可以思接千古情至八荒，超越时空的恣兴无拘，让我们用实例来加以说明。图 8“云林山人”长江石 颜建华藏品
颜建华有一画面石命题为“云林山人”（图 8），意味为常年伴云山居之人。在为此石点评的开篇中笔者写道“面顺形优，石画天就。老树斜倚，但见一叟。”与命题“云林山人”一样，文符其石；而其后点评的“独行缓步，神色怡悠，美髯飘逸，清风盈袖。”是石上老者形象及并化静为动想象的结合；到点评后半段的“水曲山迥，妙境时有。观瀑望云，与世何求？”以至“依山日落，新月如钩。虫鸣萤舞，夜魅情柔。”则全都为笔者超越该石画面自然形象的逸情之想了。点评后的赋诗：“山林葱笼鸟鸣幽，行至水穷兴未休，坐看云起暮色晚，心融沧海到瀛洲。”赋诗化用了王维《终南别业》中“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句，并借王维该诗起句“中岁颇好道”之言进一步由逸情之想而为禅道之思了。点评和赋诗时对该奇石的自然形象不作夸大之词，而在审美意境表达时则恣兴不拘，这二者非但不矛盾，而且相辅相成地增强了人赋妙意的独创性。3、石为主旨，配饰烘托
石为主旨是指在赏石艺术的自然美与艺术美相融汇的综合之美中，奇石的自然美为主旨，而配座、配饰等都是为了烘托观赏石的审美意蕴，不能喧宾夺主。过度的配座配饰，使事物由量变发生质变，不再是赏石艺术而成为了诸如木雕艺术之类，特别是那种同一模式的配座，最易因其单调冗繁而引起审美疲劳。相反，独具新意的配座配饰常让人眼睛一亮，心中一震，兴味盎然。图9“奶奶”戈壁玛瑙 陈鹏藏品
陈鹏的“奶奶”是一方非常具象的戈壁玛瑙人物头像，配座时那具象的身姿与奶奶的头像配合得浑然一体（图 9），特别是在色泽上注意到配座与奶奶所包的头巾相一致，从而使石与座的整体形象中始终是奶奶那苍老的面容和坚毅的眼神成为视觉重心，没有那种头身两张皮，配座又喧宾夺主的缺憾，值得赞许。图10“荷塘情趣” 吕梁石 刘玉吉藏品
刘玉吉的“荷塘情趣”巧妙地将配座下方的台板作为荷塘的水面，而以荷叶为座，将造型为鹭俯身形象的奇石置于荷叶之上，另将作为配饰的陶瓷摆件小青蛙与鹭鸟对望，成为此赏石艺术品最动人的一幕。（图 10），新颖如此又怎能会出现审美疲劳呢？难怪为此石配诗的张素荣不禁在诗中感叹：“一旦鹭飞蛙遁去，绿荷摇曳水参差”。4、简约隽永，启迪再创
人赋妙意的命题、配座、赋文和组合都要简约隽永，切忌那种以为不说尽不说透别人就误会己意的想法，这不符合当代的艺术观念。当代的艺术观是一个由审美创造到审美传达再到审美再创造的一个动态的过程。艺术并不是从艺术创作产生艺术品再传达到受众就终结了，而是还要在受众的体验中再创造才能实现一次完整的过程。而且，赏石中的见仁见智，既是赏石的特色，也是赏石的优势所在，所以我们提倡人赋妙意要言简意赅，含蓄隽永，启迪后来的观赏者在自己的体验中实现再创。图 11“花开见佛” 海洋玉髓 孙素华藏品
孙素华的“花开见佛”（图 11）由两枚图像简洁的海玉组合而成，左面那枚海玉中佛祖居左，形象宛然，其前方那透光的盈莹恰与右边那枚海玉的盈莹浑然一体，以至那枚空灵中的莲花似由佛祖身边飘然而来，一派“拈花不语禅宗开”的机缘，氤氲于组合的画面之外，令人遐想。小品组合及命题如此简约隽永，配座、配饰、赋文也当如此，给后来的观赏者以再创造的空间，体验再创造的乐趣，哪里还会有审美疲劳呢？五、营造良好的赏石环境，让观赏者舒心赏石的策略
前面我们从审美对象中天造奇石的自然美和人赋妙意的艺术美这两个方面对于审美疲劳的应对策略作了研讨。现在还要进一步研讨在赏石环境的营造上，如何让观赏者在良好的环境中舒心赏石。当今石界对赏石环境的营造，已经进入到差异化的品牌诉求高度。一些有实力藏家和商家更是不遗余力，主要表现在以下方面，兹概述之。1、业态细分，赏石在赏
对收藏、展览和卖场分别定位，让参观者在精品的展览中充分享受赏石的乐趣，而不至于在大量平庸奇石的走马观花中去寻觅精品，此举也为专题专项的展览提供了可能，给观赏者以审美期待。此为“分而治之”。2、普及提高，崇尚高雅
石馆或博物馆不论其大小，在室内设计装修上力求高雅，给人以“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暗示，更兼绿植书画，文房清供，给人以茗香石润，墨韵流芳的环境感受，心情自然放松，赏石缘情论道，全在怡然之中。此为“雅而趋之”。3、跨界多元，综合增效
将赏石艺术与其他艺术形式，休闲模式，商业模式等相结合，在跨界融合中形成创新特色。云南大理的石空国石博物馆位于大理古城南门龙泉坊内，是热闹非凡的大理古城中的一静雅之处，占地 5000 平方米，只汇集大理精品名品 120多方。在身兼画家、空间艺术家、大理石画鉴赏家李振葵的打造之下，成为集天然大理石艺术品鉴赏、交易、休闲和娱乐为一体的文化旅游综合体。此为“合而助之”。4、线上线下，虚实共襄
在网络时代发挥线上线下各自的优势是应对审美疲劳的有效措施，2020 年疫情防控期间给网上赏石增添了新的机遇。国石网发起的 200 方宣石网上征名活动填补了疫情防控期间线下会展暂停的空档，从其不拘一格的参与性最大限度发挥了线上虚拟时空的优势。随着疫情的趋缓，又将以线下高峰论坛和出专辑的方式，发挥线下现场体验和书籍可存续的优势，使整个活动持续到 2020 下半年，持续地让石界大众充满着期待。此为“虚实共之”。结 语
赏石中的审美期待与审美疲劳，相克相生，凡有助于审美期待的举措都是应对审美疲劳的策略，凡应对审美疲劳的策略都是有助于审美期待的举措，但角度相异，故作分别论述，以求更加全面认识、理解和践行赏石艺术。唯物辩证法告诉我们，事物都是运动发展的，又是相互联系的。从发展和联系来探究赏石艺术的客观规律性，那就是，从天造奇石看，永远的美 + 奇，在于不断地寻觅不断地发现；从人赋妙意看，永远的不落俗套，永远的开拓创新；从营造良好的赏石环境看，满足人民大众日益增长并不断提高的审美意趣，不断创新发展赏石艺术的体验空间。更多精彩，请关注“中国盆景赏石”公众平台！“中国盆景赏石”为中国盆景艺术家协会唯一官方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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